自普陀山回来已有一周的时间了,昨日是小雪节气,北京下的却是大雪,京城瑞雪相映银杏落叶的美景充斥着朋友圈,但我却仍然在回想普陀山的雨。第一次来普陀山,选择这样的天气出行,倒也挺有意思。虽说是初冬,且一直在下雨,岛上的气温却仍能达到20度,反衬得这雨有点儿像南方的春雨,似有似无,不凉不热,又绵绵不绝,恍如不用打伞,时间一长,却还是糊了一脸湿意。天是阴的,空气却清新,袭入眼帘的仍是满目油绿,没有一丝秋冬草木萧瑟之感。且恰逢“奇遇”,于是,心情也愉悦了,脚步也轻快了,嘴角也上翘了,心事也放下了……
15日课后,我们一行十七人从帝都的雾霾中“逃离”,几经周折,抵达舟山,等摆渡到岛上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。第一项行程是到普济寺上香,拜拜观音菩萨,报个平安。普陀山三大寺(普济寺、法雨寺、慧济寺)之一的普济寺,是清代乾隆年间的建筑,与我们下榻的“碧海山庄”只有一墙之隔,步行到寺内不过几分钟的距离。虽是旅游的淡季,寺内寺外依然人声鼎沸,香客众多,游人如织。正对寺门的放生池内色彩斑斓,满池的红色锦鲤数量多得把池水都染红了,池中绢制的装饰莲花小朵伴着大朵,池上有拱桥三座,桥上桥下各成风景。进入寺内,同学们各自拈香散去拜八大殿,而我的心思却不在此,无心观看寺内的参天古树、大殿上的匾额、对联上的题字、佛像如何庄严,心里惦记的是还有几位同学没有集合到位,等会儿行程如何安排,午饭去哪里吃……心中纠结不已。虽然心思不定,还是依照形式,手里捧着八柱香,一柱三根一纸袋,原本应该是到一个殿,拆一袋,点一柱,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的手势举香在额上,心中默念,在各菩萨殿前先正面拜三拜,再顺时针右面拜,接着左面拜,最后再把香给供上,整个过程当中,务必眼观鼻,鼻观心,心中默念祈求的愿望。但是心浮气燥的我为了省事,直接把八袋香全拆了,一气儿燃了,到一个菩萨殿前就双手捧着全部的香,磕三个头,上三根香,走马观花,转完八个殿,上完香,出寺一看时间过去才十分钟,离原定的四十分钟还有半小时。剩下的时间我就开始一边打电话安排后续事宜,一边漫无目的地四顾观景。寺外的石板路上湿漉漉的,显然刚刚下过一阵小雨,放眼向寺前的放生池,微雨潇潇,圈圈涟漪,锦鲤争食,不禁看得入了神,心也稍稍静了些,正好,这边手机那头的同学说已经到了,我们的人也全到齐了……
从前有座山,叫佛顶山,佛顶山上有个寺,叫慧济寺,慧济寺里有个法师号智宗,智宗法师和我们因缘匪浅。法师出家前是山东师范大学毕业的,当过好些年老师,与晴晴同学的好友曾是同窗,而晴晴同学来普陀山之前却并不知道我们会安排这位法师见面,所以,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一般。虽有定数,但为见到法师也颇费了些周折:一是我们住的地方与佛顶山有一段距离,必须要用车,但车辆一时不能到位;二是天色已晚,如果等不上车,走路去的话根本来不及(要排队坐缆车,而购票时间已经过了),此时离与法师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了,正在我们一筹莫展,纠结不已时,又下起了大雨,感觉心情直接沉到了谷底。正忐忑之际,车姗姗来迟,一切纠结迎刃而解,我们如约到达了佛顶山慧济寺。初见智宗法师,感觉并不像“法相庄严”的弘法者,却更像位青年学者,言谈间谈笑风生,还颇有些犀利,一见面就开始连珠说“找不到车为啥不和我说一声?我可以安排车去接你们啊!”“你们这几天怎么安排的?慧济寺做早课要提前预约席位的,既然换地方做早课了,住宿地方最好换在……”“不是吧?连这个你们也不知道,再不清楚,你们可以找‘度娘’啊!”面对这样一位有个性的法师,与我们以住听法师开示的经验完全不同,但他不仅深谙佛学经典,且国学造诣深厚,言辞直击我们内心,揪出了我们在学佛过程中遇到的一些典型性问题,正好也与南怀瑾第先生警示学佛之人的经典语句不谋而和:不要一脸的“佛相”,满身的“佛气”,满嘴的“佛话”。法师又指出了当下的一些“佛弟子”的两种典型:一种,为了所谓的今生的一己之“果报”,却没有正确学习佛学理论基础,不修身、不修心,一味地搞什么所谓的“供养”、“功德”一类的形式主义;或者,走向另一个极端,读了一点佛学经典,知道了一点佛学名相,就满嘴的“佛术语”,全身的“法相庄严”的假样子,而落不到实际生活中,甚至做人的基本信念中,这就真真是不“解脱”,不“逍遥”,而被所谓的“佛法”困住了。
走出慧济寺,雨早已停了,智宗法师目送我们下山,我们回首遥望法师,山间雾霭缭绕,法师身影迷离,背着寺院山门的灯光,竟然莫明地形成一圈光晕……
听智宗法师的话,后续的早课我们来到了双泉禅院。禅院位于普陀山象王峰东北麓,千步沙西上,由明万历年间僧真静建造,清康熙间十四世孙广信重修,光绪年间僧愿宗复修。自2004年起,双泉禅院开始重新修建,禅院参照日本禅宗寺院的绿化布局,种有香樟、古柏、黄金竹、杜鹃、爬山虎等树木花卉,小至曲径深处,墙脚边的一句佛语偈子,大至佛像石雕,一步一景不重样,禅意深深,风格独具,颇为雅致。建筑布局精巧雅致,不拘俗格,左右顾盼,如进画里,让人虽处佛寺之中,疑入江南园林。可能是因为整日的微雨,禅院内香客门可罗雀,格外幽静。我们做完早课,再过堂,听完开示,再晚课,一日无波。有意思的是,我们在室内,室外就下雨,一出禅房,雨就停了……
南海观音与紫竹林两处名胜挨着很近,想去却不容易。传说,大中十三年,日本僧人慧锷从五台山奉观世音菩萨像回国,船经普陀山洋面受阻,以为菩萨不愿东去,便靠岸留下佛像,由张姓居民供奉,称为“不肯去观音院”,是为普陀开山供佛之始。而传说中的“不肯去观音院”,就位于紫竹林,即观音修道的地方。原本的这两个景点安排在第一天的下午,但计划赶不上变化,最终被排到了最后一天做完早课之后。同学们返程的时间不一,最早的航班就在午后,因此时间就很紧了。于是我就有点着急,着急应该去的景点来不及去,着急会耽误同学的返程,着急找不着路,着急又下雨了,还走丢了几位同学……照同学们平时的说法,学佛这么长时间了,遇事还这么不冷静,不从容,那就是“修”得不行啊!都到了观音菩萨的道场了,我们又这么虔诚,还能有什么事会不顺的?于是,我们披着雨衣,打着伞,零零散散着,不成队列着,信心满满的,往前摸索走着。我定了定心,就这么一路问着道,再一直接着电话,为后面落对的同学引着路。其实,一路走来,不论多远多近,任何角度,我们都能看得到观音大士慈悲庄严的法相。可能是受到了感照,最后顺利抵达时,我的内心竟然是出奇的平静,虽然脸上流淌的已经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了。好了,此时此刻,我心已调伏,我执已破除……
后来的事就更有意思了,自南海观音处下山后,还余下晴晴同学、凯凤姐、爱红姐、惠平姐和我一共五人,距离我们的返程时间晚上八点,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。晴晴同学提议去宝莲禅院看她师傅,我们便去了,怎么去呢?走路去。普陀山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,整座岛说不清楚遍布多少座寺院,也不说清楚你进入任意一座寺院,会遇到怎样的高人,又会有怎样的奇遇,宝莲禅院就是其中之一。禅院的住持叫耀淞法师,与晴晴同学深交多年。我们抵达时离寺院做晚课还有不到半小时,法师说先去禅室喝茶吧!我们就去了。不大的一间斗室,座上供奉的仍是观音菩萨,香案前摆了一篮子各色水果。往里走,窗户下,摆着一个茶案,一个画案。茶案上是各色茶具,画案上摆满文房四宝,还铺了幅似是法师未完成的画,用绢布盖着。法师先点上一支香,就开始给我们烧水,准备泡茶。不经意间,竟然神奇地掏出了各种各样的水果、茶点,摆了满满一桌子。晴晴同学说,师傅,我想吃院里的柚子。法师说,好啊,我这就叫人去树上打一个下来。原本我们还有些拘束,一看这阵势,也就放松了,各个盘腿席地一坐,喝着耀淞师傅泡的茶,就着耀淞师傅递的柚子,和师傅海聊起来。
我们说岛上的香好便宜啊!才几块钱一柱,门票也好便宜啊!才六块钱……法师说的不多,更多的时候是在聆听,偶尔说一句,却总是让我们感觉语中透露的深意与智慧。半小时很快过去,到了晚课的时间了,我们表示想要参加,法师微笑着同意了。到了殿上,我们发现寺院的大殿真是不够大啊!除去殿前的几座佛像,余下的空间也就仅仅够摆下几排蒲团而已。这时,耀淞法师与另外两位僧人早已在殿前的木鱼边等候。我们五人赶紧按照平时做晚课的队列站好,等待其他僧人们上殿开始颂经。可是,等木鱼敲起,颂经开始,却不见“其他”僧人,仍然只有三位!原来这宝莲禅院也就这三位出家人。这三位,一位司敲磬,一位司敲木鱼与鼓,一位司各种仪轨手势。原本该有的仪轨,该颂的经,一样都不少,一样都不懈怠,一样都不荒腔走板。就这三位,多少年如一日,就这么进行着任何一座寺庙日常,而又神圣的仪式,坚守着对三宝的虔诚皈依。当下,我们五人伴随着感动,跟着颂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……
晚课做完了,耀淞法师换下法衣,和我们五人,还有另外两位僧人,再加做饭的师傅,大家一起围着一桌吃晚饭。这顿饭吃得真是香!每人都吃了两大碗米饭。吃完饭,我们和法师一起围着后院散步,准备去看看那棵传说中的柚子树。这时已经六点多了,按北京的天空应该早就黑了,普陀山的天空却依然明亮的碧空如洗,雨早就停了,这时突然飞来一只白鹭,绕着我们的头顶飞了一大圈,在我们的惊呼中,随后稳稳地落着了寺院的主檐顶上,久久不肯离去……
离开时,晴晴同学问师傅,能否把佛前供的苹果给我们几个?(据说,佛前供果此乃平安果,吃了非常吉祥。)耀淞师傅连忙把禅室的水果篮子连带大殿的供果全给了我们。步出宝莲禅院,手中拿着供果,回想一路旅程,归去,心中和天空,竟然都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了。
新闻发布时间:2016-2-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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